👨‍❤️‍👨给我啵嘴👨‍❤️‍👨

雷安|九九八十一

(;´༎ຶД༎ຶ`)超感动我家宝贝给我的生日礼物!!!
这个西游设定真的好合适啊我超喜欢的(⸝⸝⸝ᵒ̴̶̷̥́⌑ᵒ̴̶̷̣̥̀⸝⸝⸝)

邪魅叛逆的大圣雷×佛系青年圣僧安迷修
么么么让我吃个五百年!!!

柳延眠:

# 非正统西游pa 2.1万字超长一发完
是献给我家可乐宝贝的生贺(1/3)


主线:有马的真佛系青年安迷修,被众妖怪惦记着唐僧肉,却被自家大弟子兼原齐天大圣雷狮拐偏佛门与吃干抹净的故事(伪)
警告:沙雕OOC与刀片齐飞,是HE


0/


“悟空,悟空!”


安迷修此时站在块巨石脚下,朝着站在石头上的人高喊。没得到任何回音,他仍锲而不舍,加大声音继续,


“悟空?悟空!”


上面的人终于被喊的不耐烦,


“你叫谁悟空?”


被唤作“悟空”的人转过头,挑起眉,紫电般的眸子凶光毕露,咧开的嘴露出獠牙两颗,拖的老长的红色头巾被狂风吹得呼啦啦乱飞,声音也从上面被甩下来,


“我不承认那个名字。”


说着他就转回头,一副“我听不见,别烦我”的模样。


安迷修叹了口气。这哪里是收了个徒弟,分明是收了个祖宗。


都说驯化动物的第一步是给他取个名字,显然安迷修在这第一步上就已经摔了个头破血流。


“雷狮。”安迷修屈服了,叫出那个人原本的名字。


“什么事,安迷修?”声音从上面传回来,在安迷修的名字上加了重音。


雷狮不愿被喊“悟空”或“徒儿”,也不肯称安迷修为“玄奘”或“师傅”。不认可师徒关系,也不接受佛教的一切,当然也不在意护送安迷修西天取经的任务。


毫无忠诚心可言,不如说完全是个定时炸弹了?幸好安迷修送他的头巾他还老实带着,甚至颇为中意的在上面画了颗五角星。


安迷修当时想笑又没敢笑,怕伤了雷狮“齐天大圣”自尊,更是怕自己笑出声后小命不保。


这还只是两人开展旅途的第三天,信任只建立在安迷修对雷狮的单方面。但这信任本身也是存疑的,安迷修知道,雷狮想杀了自己,一直知道。


以为安迷修不知道的,恐怕只有雷狮。


1/


“我是雷狮,齐天大圣雷狮,别说天兵天将,连玉帝小儿都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

说这话的时候,雷狮刚从石头底下拍拍灰站起身。


五百年的风吹日晒搞得他蓬头垢面,但他仍高昂着满是灰尘的头颅。在他挑眉咧嘴的一瞬间,一张黑脸上只有眼睛与牙齿亮得晃眼,仿佛天地间的光华都汇聚于一身,气场骤然超了两米,浑然天成的魄力逼得安迷修挪不开眼。


雷狮说完了他霸气十足的开场白,俯下一张黑脸打量起对比之下白嫩嫩的安迷修,“你又是谁?有什么本事吗?”


“我是安迷修,啊不,请叫我玄奘法师。”


安迷修望着雷狮,笑得一脸傻呵呵,把雷狮看得心里发毛,心想这个救了自己的人怕不是个傻子?


直到后来,雷狮才知道安迷修当时满脑子都是,“我未来的徒儿竟然这么厉害,自己脸上也涨光不少”,听闻后雷狮一脸嫌弃“谁是你徒儿了”,当然这是后话了。


“虽说是法师,在下并不会使用法术。不过,既然是去西天取经,我还是有独家本领的。”安迷修在此处顿了一下,看雷狮有几分兴趣的样子,自豪的继续说了下去,


“在下会化缘!”


……化缘?不就是讨饭吗?雷狮的眼神一下子从有兴趣变为鄙夷,甚至不想和安迷修说话。


“我不需要吃饭。”雷狮高傲的宣告。


虽说他也会吃水果,但天地之灵的他并没有进食的必要,不然五百年他也早该饿死了。


雷狮心思忽然一动。既然自己已获得自由,而眼前的和尚又傻,又手无缚鸡之力。倘若自己一锤子把他打死,那什么所谓的西天取经也就不存在了,自己又可以重获自由,回花果山当大王。


此时此刻,安迷修正好背过了身,留下个满是空隙的后背对准雷狮,分明是块待宰的美肉。


遥想当年,雷狮真是什么恶行都干过,连天兵天将都是拿大锤横扫过去死伤一片,更别说一介凡人,连拳头都不用,一口气吹重了也能置人于死地。在他眼里,人类不过是蝼蚁,那捏死只区区蚂蚁,他也自然眼都不会眨。


他脑中浮现起初见安迷修的一幕,动作迟缓了,没来得及动手,安迷修就转过了身,笑盈盈的样子天真似孩童,举起手中的一大堆东西像是在献宝,


“喏,这是擦脸布,我往上面倒了点水。很难受吧,这么多年都没法洗澡洗脸。”


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。雷狮不仅没能打出手,还下意识的接过布,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,只好试着往脸上擦。说起来,就算是五百年前,他洗脸也是直接从河里舀水往脸上泼,用布洗脸还是生平第一次,粗布搭在自己脸上,湿凉凉的感觉格外奇妙。


“还有,这是我刚化缘来的水,这是馒头,我猜你肯定很饿了吧?”


安迷修周道的从雷狮手上接过由白变黑的擦脸布,另一只手又递上新东西。


雷狮刚想说,我说过我不用吃饭喝水,却顺势就接下了。他把那个叫“馒头”的东西看了一会儿,看外形似乎也是某种水果?吃进嘴,没有水份,但松松软软的触感却也不让人讨厌,两三口就吃完了,甚至还有些回味。


“好吃吗?”安迷修笑得眉眼弯弯,“对了,我看你头发挺长的,这个也送你吧。”


说着就递上一条红色金边的头巾。雷狮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过来。至少挺好看的。


他回忆起了多年前,在花果山做山大王,率领有灵性的动物共同生活在桃源乡,他们为他编织出红黄相接的花冠,欢喜的为他戴在头上。


他嘴角牵动了下。五百年过去,荣光也好,伙伴也罢,都被时光消磨殆尽了吧。他曾想过,解放之后,他定将第一时间大闹一场,活动活动这数年来被禁锢的筋骨,更是要发泄胸口的一腔愤怒与不满。


而这个时刻真正来临,他却比想象中更为平静,


“我要去一趟花果山。”


安迷修不问原因,似乎他早已知道,答了一个“好”。


安迷修看雷狮系上头巾,低垂下眼帘。他不是不知道雷狮的邪念,也不是完全不害怕。


***


头巾并非简单的装饰物,而是被佛祖寄予法力的一道束缚。


佛祖大人自然也明白,肆意妄为如雷狮,不可能因安迷修的解救感激涕零,亦不可能老老实实护安迷修一路,不反手杀了恩人已是最大的宽容。遂赐予了安迷修这一护身宝物,一旦雷狮对安迷修出手,头巾便会对雷狮施加百般痛苦。


佛祖对安迷修千叮咛万嘱咐,为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,务必要先给雷狮系上,迫使雷狮答应这三令五申,再放他出山。


“法度必须言明,因为其目的不是为了惩罚,而是为了警示。玄奘,你过于慈悲了,而那终究会成为你的弱点。”


安迷修笑得云淡风轻,说我知道啊,但我没办法改。他将目光投向远方,想起了伴他长大的传说,“那可是齐天大圣!谁也奈何不了他,除了他自己。”


佛祖叹气,说玄奘执拗,也不知道是褒是贬。


安迷修的确没按佛祖的告诫来做。他把头巾递了过去,任由雷狮选择。


雷狮恐怕也发觉了,头巾里存在的微弱法力,具体是什么他也不追问。安迷修便没有说。


直到雷狮真正下手除掉安迷修的那一刻,他才会知道,那条头巾意味着什么。


不然,那永远也仅仅是条再普通不过的红头巾罢了。


2/


也是后来,雷狮才明白,化缘的确不是谁都能做的。至少雷狮是化不到缘的。


好不容易敲开门,推门见了雷狮的无辜村民都大喊着“妖怪!”又嘭的一声把门关上,如果家里有待嫁的小姑娘,还会从窗缝里又惊又喜的偷看这个模样俊俏的男妖怪。


呸,你才是妖怪呢你全家都是妖怪。雷狮作为天地灵物,心中看不起妖怪之流,一被认成妖怪就火大。


这时安迷修会冲上来赔礼道歉,当然主要目的是压下雷狮准备举起大锤的手,“真不好意思,我徒儿长相凶恶了些,但我们真的是出家和尚,从东土大唐而来,前往西天取经的路上,还请问能否借住一宿,赐些干粮呢?”


雷狮怀疑安迷修暗中修过什么男女老少通吃的魅惑术,因为一旦安迷修出面,再紧闭的门都会打了开,无论疑心多重的人都会无条件相信这个笑容温和的美青年,连看向他身旁雷狮的眼神都少了几分畏惧,活像是打量一只被铁链拴紧的恶犬。


雷狮别过脸,一脸不愉快却也不会多嘴。只有在外人面向,他会容忍“徒儿”这个肉麻的称呼。


忍耐的理由很简单。从来野生野长的雷狮,一旦接触到人类吃精食、睡床铺的习惯,生来为王的他自然是随乡入俗,一转眼就比唐僧还娇生惯养。


以他原本的性子,想要那就要去抢,可他自从抢过一次,被难得生气的安迷修魔音贯耳念叨了几小时的思想品德教育课,衡量了一下还是忍个称呼吧。


关于吃住,雷狮要忍的还有一件。比如这次也遇上了——全家人碰头商量了下,犹豫的给出答复,“吃饭是没有问题,可咱家只腾得出一张空床,不知二位是否方便?”


在雷狮开口说出“不方便”之前,安迷修抢答的火速,“当然方便了!正愁没地方住,真是谢谢您了!”一边给雷狮使个眼色。


雷狮把眼色使回来,那你睡地上吧我反正睡床。


安迷修假装没看见,继续和房主客客套套。


饭桌上,听说是来客是当今圣上钦定的高僧,一家人都围了过来,好奇而友好的打听安迷修一路上的所见所闻。所有人都在向安迷修提问,没人敢靠近的雷狮被冷落到了一边。按理说他也乐得这清净,也那些人时不时投来看稀有猛兽的一瞥,惹得他心烦意乱。


雷狮自知没什么耐心,生命中好不容易忍下一个安迷修,要再忍别人可就是比登天还难了。爆发边缘,没听清安迷修说了什么,几个人都朝雷狮齐刷刷看了过来,可那眼神中包含的情感却统一成了崇拜。


“这位是我的徒弟,法号悟空。他可比我厉害多了,一路走到这儿全靠他护送。别看他长得凶了点,却是我不可替代的伙伴。”


雷狮咋了下舌,搞不懂安迷修干嘛说这些多余的。但他也没注意到,自己之前的心头焦躁已被一扫而尽了。


“就算你当别人拍我马屁,我也不会把床让给你。”到了房间,雷狮抢先坐在了床榻上,大有画地为王的架势。


“让给你可以,不过你要答应我,下次如果还是只有一张床,那么轮到我,再下次又轮到你。”


“凭什么?既然是我比较厉害,当然回回都归我。”雷狮眯着眼,有意和安迷修对着干。安迷修对上雷狮,自然是秀才遇上兵,有理说不清,可雷狮偏好奇他如何化解这个问题。


“那可不行,佛曰,众生平等,我们在旅途中的任务也同等重要,理应轮流休息。”


出乎雷狮预料,他原以为安迷修会说他是师傅,还是人类,就应该睡床,或者聪明点,申明这个床是他向村民讨要来的。可安迷修什么架子也没摆。


雷狮明白过来了,安迷修口中的“伙伴”是真心的,没觉得一路上谁比谁高一等。再一想那些自己视为妖怪猛兽的村民,安迷修果真是特别的。


但千不该万不该,和雷狮提起他最不屑一顾的佛教,


“你真的认为,那些佛祖菩萨信奉什么众生平等么?不过是套说辞罢了,”雷狮嗤笑出了声,“不然为何他们还实行着阶级统治,纵容自己麾下的精怪作乱,对小魔小怪就不分善恶赶尽杀绝?佛与魔,没什么区别。”


“按理说,成佛之人应当摒弃私欲,但正如你所说,并非所有佛都能做到那一点。”安迷修端坐着,眼中没有半点阴霾,“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?在我看来,众生平等,那我就会践行这一点。”


“呵,那你还真是了不得。”


雷狮冷哼一声,并非怀疑,而是一路走了大半月,摸透了安迷修的性子。安迷修因救人而一次次上当受骗,可从来不心灰意冷,也学不到教训,遇到落难者还是会试图搭救。说是慈悲,但在某些意义上,安迷修比自己这块石头还要固执冷漠,还要人情味寡淡。


“雷狮,我们是一样的啊。”


安迷修没由头的冒出这句话。若是被旁人听到,大唐圣僧对他部下的灵怪做出这种发言,或许就不是感叹佛性,而是觉得惊世骇俗了,可安迷修继续说了下去,


“虽然你是我徒儿,但我也就你一个徒儿。没了你,我一个人也无法旅行。”


“不,我们当然不一样。”雷狮咧嘴冷笑。


只要有安迷修在,雷狮就无法自由行动。况且说到底,安迷修除了雷狮,还可以收无数手下,雷狮并非他唯一的那一个,“你可以考虑收别的徒。”


雷狮说话时面无表情,像一句平淡的建议,却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锤。连雷狮自己都奇怪,干嘛自己要试探,还在为安迷修的回答而紧张。


“别的徒弟吗?观音菩萨也为我准备其他几位旅伴。可是,有白龙马,还有你,就已经足够了吧?”


安迷修回答的坦然,“还是说,你想离开我了?”


问题与眼神都坦率至极,直达雷狮的灵魂。让他不由想起如来,那个看透了一切的佛祖。不同的是,安迷修没有那种令人生厌的高人一等。像水一样透明而无攻击性,却也足够让雷狮呼吸发紧。


在安迷修无心的压迫感面前,雷狮无法撒谎,也无法下手。他掂了下手中的武器,松开拳头,


“是啊,我恨不得早点把你甩掉,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。”


在雷狮看不到的地方,安迷修嘴角牵动了下。只要雷狮还能把那句话说出口,他就笃定他不会下手。


雷狮成功占到了床,睡前不忘问一句,“安迷修,你就不怕我反悔吗?”


他真正想问的是,你真的不怕我杀掉你远走高飞吗?


“不会吧,你不会做那么掉价的事。”也不知道安迷修懂不懂那话中有话,声音有些困倦,回答的却很笃定。


“……”


雷狮听后,在床上翻了几个身,忍不住开口,“要么,你也睡上来?要是你这样子被观音看到,指不定唠叨说我欺凌。”


“呃,那还是算了。”安迷修想也没想,拒绝了雷狮的好意,“要是我和你抢被子,被你梦中锤上一拳,第二天躺你边上的就是为师的尸体了。”


被安迷修果断嫌弃的雷狮沉默了一会儿,骂出口,“那正好,你去死吧!”


末了补上一句,“以后这床就都是老子的,你不上算了!”


安迷修这才一惊而醒,反省自己是不是拒绝方式不对,伤了自家徒弟的自尊?该如何补救?一边道歉一边睡上去吗?


安迷修很头疼。养徒弟很累,养个老纠结要不要捅自己刀的徒弟更累。


4/


雷悟空也很头疼,很心累。


按理说,他一个跟斗就能走十万八千里,把安迷修扛身上,去西天也是分分钟的事。


可佛祖规定了,取经路上需历经九九八一十个劫,若不是一路走去克服百难,那经书也是取不到的。


于是乎,养尊处优的孙大圣只好屈了尊,乖乖从筋斗云上跳下来,走上那不知道有多长多远的路,还要给那个安和尚牵马,简直是耻辱啊耻辱。


所以他偶尔也在林子里走得不耐烦,忍不住想跳上树看看、离下个村子还有多远。


通常一回来,白龙马就会一脸如获救星,


“大师兄你总算回来了——师傅被妖怪抓走了!”


雷狮严重怀疑,这九九八十一难都是针对他自己,而不是安迷修那个傻和尚的。


且不说每次都是他打怪救人,而且每次奋力一战后,都能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安迷修,袈裟上衣被扯开,露出锁骨分明的蜜色肌肤。最可气的事,安迷修这不要脸的还在笑,被抓后束手无策等人来救却还在笑?


迎接雷狮时,欣喜又讨好的一句“你来啦”,轻车熟路的模样,像是每次对徒弟口是心非的营救早有预料。


……早知道他这么悠悠闲闲,老子就不会来救他了!每次这种时候,雷狮都会想留着动弹不得的安迷修原地自生自灭,却还是把他接了回去,且下一次又照常的赶到。


雷狮搞不懂自己图个啥。要是安迷修真被妖怪吃了,那他雷狮也就不必西天取经,自然也重获自由了。


有这种想法的不只雷狮。


新手村的低级小怪只会无脑绑人,稍微聪明一点的,就会对雷狮展开劝诱。


“大圣,我们一介小妖早听说过大人您的名号,您就是我们的偶像啊!在那样一个啥都不会的和尚手下不觉得憋屈嘛?我们这是为您着想,替您除掉他呀!”


“况且这唐僧肉,妖怪吃了长生不老,就算是像您这样不老不死的神仙,吃一口也能法力大涨!那混蛋和尚平日里肯定对你呼来喝去的,趁机报仇吧!”


雷狮听罢,点点头,“你们说的很有道理。”


众小妖脸上纷纷流露出得手的神色。


“但是我拒绝!”


雷狮出其不意,掏出他的金箍大锤就是对着妖群一挥。一击必杀的众妖发出临终的惊叫,少数几只幸运的扭头就跑作鸟兽散。雷狮冷冷笑了,


“本大圣该怎么做,用不着你们这群弱鸡给建议。”


开什么玩笑,连安迷修都不敢指使自己。他们竟然还敢提建议,甚至还以为,安迷修那个弱和尚敢对自己呼来喝去?


长生不老,法力大涨。这些对其他妖怪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东西,或许也会让某些神仙心生出邪念。可雷狮没想过那种事。他已经长生不老,而且强的离谱,就算对安迷修下手,也从来没打他肉的主意。


“为,为什么?”一个声音让雷狮回过神来,只见之前为首的那只妖,神魂还未散尽,痛苦呻吟着,却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,“你就那么想保护那个和尚么?”


“保护?开什么玩笑!”


雷狮收起了锤,难得回答了濒死妖怪的问题,


“只不过,那人就算是死,也只可以死在我手里!”


这是雷狮对自己胸腔中隐隐作痒的烦躁的解释。


曾经有一次,营救时安迷修脸上被妖怪的利爪抓住一道翻出肉的伤痕。


伤口并不致命,只是一想到那疤痕会永远留在安迷修脸上,雷狮一霎间急红了眼,抄起大锤就是把妖怪的老巢砸了个稀巴烂。一时急火攻心,差点让还没被救出的安迷修受困于塌方中。


砸完对面老家还不算完,没消气的大圣把火继续发在了安迷修身上。


“你这蠢和尚,怎么什么妖都能绑你走?你不是大唐西行唯一指定的高僧吗?怎么连念个咒都不会!”


“这话就不对了。在下被选中当然不是因为无关武力,而是生来过目不忘,佛法读的好。可以理解西域佛经的,还能吃苦一路的,举国上下也只有我一人。”


安迷修的看似普通只是雷狮光芒过强了,老实说,被扔进人群里的安迷修也是个人中俊杰,佛家弟子中百年难遇的天才,大唐第一高僧——虽然雷狮只觉得安迷修一根筋,根本看不出他哪里聪明。


“佛法读的好有何用?一路上那么多觊觎你的妖怪,要不是有我在,你早就……”


“可是,你一直在啊。”安迷修打断雷狮的假设,笑得眉眼弯弯,让雷狮一时间无言以对。


语言真挚,笑容清爽,却看得雷狮想打人。


……敢情是你坐享其成,反要我救你九九八十一次?


在后世,人尽皆知悟空救了唐僧无数次,他才是这趟西行的大功臣。


但雷狮自己明白,如果没有安迷修,他不可能依如来的意思走完这段路程。


从一开始,就是安迷修救了雷狮。


或许,也不单是最初相遇的那次。


5/


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。


数万个日月流淌而去,地壳变换,高起低落,江河改道,一夜兴衰。


他时而醒来,时而沉睡,懵懵懂懂,并无区别,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。


“找到你了!”


一个惊喜的声音,如同破晓之光,照亮了他的生命。他以为那是幻觉,现实却是,覆盖在眼前的青苔被那人随手拂了去。


那时,雷狮被压在五行山下。五百年沉眠,他神情依然疲惫,只有灰头土脸还露在山外,狼狈不堪到了极点。


安迷修蹲在地上,任由价值不菲的袈裟拖在地上。青绿色的眼瞪得圆圆,对上雷狮的视线,眼含笑意,仿佛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。


雷狮这才想起了,不知多少年前,自己因动弹不得而暴怒,出言指责着佛祖仗势欺人的伪善,而如来佛庞大的虚影浮在空中,皮笑肉不笑,


“五百年后,有缘人自会前来迎接你。”


“他会将你解救,而你也将被他纳入麾下,一同前往西天取经。”


如果雷狮当时身体能动弹,他定然要奋起一跃,一锤子把那玩意儿轰得烟消云散。不过可惜,他就只有头还能转一转,不屈的昂起头颅,朝佛祖的方向呸了一口唾沫,骂骂咧咧,


“我雷狮就是一辈子被压山下,也不可能做你仆人的狗!”


“等着瞧,等他救了我,我就把他杀掉!那我就又重获自由了,哈哈哈哈!”


雷狮后来回想那时,觉得自己笑得真是又疯又傻,恨不得把那段记忆永久封存。


毕竟,他最后还是跟了安迷修。一次又一次想从背后出手,把那温暖而纤细的脖颈握在手中,仅需轻轻一握,咔嚓一声,这段荒唐的师徒关系与西天之旅便能终结了。


他原以为,当安迷修正面对着他笑时,他无法出手,可事实是,即使安迷修无防备的背对着,雷狮也总陷入犹豫。


他忘不了,照亮他生命的那一声,温柔又欣喜的声音,


“找到你了。”


在雷狮差点以为,自己要被这巨山随风雨同化为石头的时候,有个人像遇见了宝石般,将自己捡拾起,精心爱护,诚心以对。


在雷狮封尘五百年的心上,豁然拉开一条透光的缝,让他从此再难以忘记,那个跌跌撞撞走进自己世界的人。


把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自己身边,在雷狮看来,安迷修与其说是第一大善人,不如说是第一大笨蛋了。


路途上,两人无数次小打小闹,雷狮动不动就威胁安迷修,“信不信我马上掐死你?”


安迷修满口“我信我信”,那哄雷狮开心的模样倒像是反把威胁当情趣了。


比较有效的威胁是,“你再被低级小怪抓走,信不信我随便找个村民掐死?”


安迷修明显慌了神,“别别别,我会注意的。不可以对无辜的人下手,要惩罚那也冲着我来。”


这话让雷狮听着不但没消气,反而更加暴躁。他辛辛苦苦一次次救下的命,在受救的人看来,反而比其他人的命还不值钱,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“好心当做驴肝肺”了。


安迷修一直把天下苍生看的比他自己还重,他却不明白,自己是雷狮心中唯一有份量的一个。


无数个夜晚,安迷修睡的正睡,雷狮不需要睡觉,就出了房门,也并没有巡逻,而是整夜的抬头,仰望夜空。


那里有众神居住的天宫,他曾大闹特闹的地方。时至今日,他对那不算长的天宫生活也未曾产生好感,那一日的酣畅淋漓,纵使换来五百年责罚,他也不觉得后悔。


当年以嗜血为乐的自己,想来也是很遥远了。如今竟然还跟了个大好人,自己也许久不杀生,更是迟迟没有对安迷修下手。


安迷修是个蠢和尚,可自己又聪明到哪里去呢?


心想反正,安迷修的命是他雷狮的,他随时都能把它回收,等下次吧。


一次又一次,雷狮把计划推后。


直到那一次,他真正的产生杀意。


6/


兽皮坎肩的雷狮与身披袈裟的安迷修,无论在谁看来,他俩都不是同一卦人。


雷狮对谁都如临大敌,霸气全开,打起架动作快到让人眼花缭乱,野兽般绷紧神经与身体警惕,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漏洞——如果有,那就是安迷修。


安迷修恰相反,对谁都毫无防备,对陌生人端来的一杯水都完全无怀疑之心,就像他浑身上下都写满“有机可乘”几个字。但他气定神闲,因为他有一个最强的前锋与后援,那就是雷狮。


他俩在意见上也是极少达成共识,小到争床,大到救人。雷狮也不觉得是自己对安迷修以外的人冷酷无情,而是安迷修谁都想救的脾气实在是磨叽了点。


话说,安迷修自己陷入危机后,是不会向雷狮求助的,就像他早就知道,无论他说还是不说,雷狮都会出手。——又或者他不会为了自己,向人求助。


可他会对为了别人,请求雷狮相助。倘若雷狮拒绝,安迷修会一咬牙,自己上。而且还不是装模作样给雷狮看,是真的抄起法杖就往妖怪头上砸,而他那摆架子的功夫居然真的能敲晕几只没戒心的小妖怪。


雷狮心里气,怎么有这个水平还老是被人抓去?但看到安迷修真的要不敌对面、可能吃亏的时候,走上前梆梆两下除掉了和安迷修周旋了半个多小时的小头目。


次数多了,雷狮也摸清楚了——人,安迷修是肯定会救的。与其让他去救反而被抓,还是雷狮亲自出马比较快。但他总是心不甘情不愿,闹下脾气再真的上阵。


一旦摸清两人的情况,妖怪那边也互通出了对策。那些试图说服雷狮、嘴皮子又不够利索的小妖都算是中低水平,而真正聪明的妖懂得绕过雷狮这块铁板,从安迷修下手。


比如白骨精。


如果说安迷修平时帮起人来还有理智、多少会考虑现实,那他对上小姑娘就是完全没了辙。用雷狮的话来讲,那是失了智一样,恨不得前仆后继、把命搭上的帮忙。


呵,出家人。


白骨精正是化形成了个待字闺中的姑娘,跌跌撞撞闯到安迷修的怀里,眼神像受了惊吓的小鹿。而安迷修也没思考,一个良家女怎么会如此不讲礼法,听她说迷了路,就自告奋勇替她寻路送她回家。


雷狮在旁边冷冷看着,他自然知道那是个妖怪,也知道如果真要护送,那安迷修就是被卖了还在替人数钱。


白骨精化成的少女就像没长骨头一样,非要贴着安迷修才能走路。安迷修虽面露难色,却也没推脱搀扶一个迷途已久的少女的请求。


雷狮把两人如胶似漆黏老紧的背影看了一会儿,走上前直接拉住白骨精后颈的衣服,一个背摔就把无防备的妖怪打翻在地,一记重拳击中腹部,妖怪一口血吐了出来,在地上抽搐了两三下,很快便不省人事,白眼外翻。


“雷狮,你!”安迷修被这突如其来的残忍举动惊呆了,他是连动物受伤都要救的人,更别说一个鲜活靓丽的生命近在眼前却被转眼杀害。


“我怎么了?”雷狮不以为意,拿着手上的武器指着地上的死尸,“她是妖怪,想害你。”


“就算她真的是妖,凭什么说她会害我?”安迷修还是不肯相信,“何况她不也是妖,死后她没有显露原型。你杀害的是一个无辜的村民!”


“它的原型就是尸骨,所以能维持人的模样。”雷狮眉头紧缩着,向安迷修解释这个妖怪的特殊性,“它操纵的尸体也不只一个,全部打死,这些尸体就会变回枯骨。”


“你说的是真的吗?”


那是雷狮从未听过的,安迷修隐隐作怒的语气,“不是我不信你,而是你曾经也杀过村民,且向我隐瞒,不是吗。”


雷狮噤了声。


安迷修曾经被一帮觊觎袈裟的土匪绑了去,而在雷狮一路杀过去的路途中,没控制好力度,敲死了几个人。这也不能怪他,对雷狮而言,敲晕不致死可比一击致命难度大多了,就像赶走蚂蚁可比踩死麻烦得多。


不小心踩死蚂蚁,雷狮也没什么愧疚,只是想到安迷修多半会责备,有些小小的不快。就当失手,把尸体扔到了几十公里外,再回来假装无事发生继续营救。


他原以为,安迷修没发现这个事,那件事就那么过去了。却不知道,安迷修没说,不代表他不知道,不记得,不介意。


可是一码归一码,纵使上一次,雷狮的确有所欺瞒,但这一次,安迷修的怀疑在雷狮看来不可理喻。那的的确确是个妖怪啊,我这是在救你,你为何不信?


安迷修读出雷狮的震惊,说出自己的推理,“你刚才不高兴。”


安迷修看向雷狮的眼神,闪着异样的光芒,就像早就看穿了雷狮的那见不得光的小心思。


“无关她是妖是人,你都不高兴。”


安迷修早就知道!


他常常装作无知无觉,其实他什么都知道。他早知道,就算他不求救,雷狮也会一次次来救他。知道雷狮即使声称要杀了他,却一次次无法下手。


安迷修知道雷狮那微妙的感情,知道雷狮的一切,却不相信雷狮。或许正是因为那份了解,他才知道,雷狮的确是那样的人。


连雷狮自己也承认,如果那是个人类的少女,他也难保不了对她下手铲除。只不过因为是妖,他下手才毫无犹豫。他终于被安迷修逼迫着,认识到自己的本质——他不愿伤害的只有安迷修,而那以外,雷狮仍然是最初的那个雷狮,无关善恶,只求内心畅快,置人命于考量之外。


雷狮随后恍然大悟了。半年来,两人朝夕相处,共历风雨,即使共处一室甚至同床共寝,两人之间却始终存在看不见的墙。好比安迷修从来不说“你快救我”,而获救后会恭敬的道一声谢,又假装听不懂雷狮“想道谢就拿点诚意”的话,生分的像两人认识不到一周。而都是想来,也是安迷修表现上装聋作哑,暗地却在时刻小心提防了。


雷狮觉得这讽刺到有些好笑。虽说是雷狮自愿的,但他毕竟救过安迷修那么多次。一路遇到多少次劫难,就有多少次,雷狮救安迷修于水火。


果不其然,安迷修的普渡众生,万物均等,也就意味着,他不会把谁看的特别。一个无数次舍命救下他的人,与一个十恶不赦后放下屠刀的歹人,安迷修都会给他们平等的帮助。


对安迷修而言,雷狮不过是从五行山下顺手救下众多生命中的一个。他对雷狮笑得毫无防备,也对其他任何人都无防备,他给予雷狮无保留的关怀救助,也同样对萍水相逢的人极尽慷慨。他不向他帮助之人索取感恩的言辞,也不会因雷狮的无条件出手而动摇他的“佛性”。


众人都说,安高僧佛法学的很好,慈悲为怀,普渡众生。


后来,雷狮问安迷修,你为何铁石心肠,孤身一人。


安迷修手掌立于胸前,念了句“阿弥陀佛”,雷狮没趣的背过身,直到睡意袭来,半梦半醒间听到一个似真似幻的答复,“大任在身不由己。”


***


安迷修一直在保持距离,这一事实明晃晃的摆在面上。只是天灵地杰的雷狮被娇纵惯了,才不曾关注到。直到白骨精的出现,两人表面的和平被一举撕裂,底下涌动的是黑泥般的私欲、隐瞒与怀疑。


乌云骤然席卷而来,暗流摩擦出低沉的电闪雷鸣,雷狮仰起脸,望了一眼那无边似深渊的黑色之巢,长长叹了一口气——


“得不到的,我宁可毁掉。”


这是雷狮第一次对安迷修产生杀意,真正的杀意。


他没有看安迷修此时的表情。如果他能看到,或许会难以置信吧。那个待他“冷漠”的人,竟然会眉头紧皱,嘴唇颤抖,睫毛之下,睁大的绿瞳正摇荡着水光。


如果他能看到。或许才会明白。他对安迷修的了解,远不如他自己想象的多。


否认,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想要杀死安迷修。


黑沉沉的天空风起云涌,乌云碰撞电光激荡,在身后轰隆作响,可雨点始终没有落下。两人就那样站立了许久,在暴风雨来临前的低压空气中,没有人开口,没有人动作。不同的是,雷狮神情变换,焦躁而沉默,安迷修则静静的看着他,隐忍的像一块石头。


不知道这样的相对而立持续了多久。雷狮转身离开了。转身的那一霎那,他想,他不会再回来了,除非安迷修求他。可安迷修怎么可能求他,所以他不可能再回来了。


那么这就是永别。


雷狮踏上筋斗云,潇洒而去,给安迷修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。


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,没有回头。那多半是幻觉吧。但他还是一瞬间迟疑了。


与其说是抛弃,更像是一场逃离。


雷狮向来胆大妄为,连玉帝和佛祖都不放在眼里,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怕什么人,也自然不会怕安迷修。


安迷修那么弱,雷狮怎么可能怕他?但这一刻,相互看穿后的这一刻,他躲避着来自他的任何一个眼神,一句话,一个动作。


不知不觉中,雷狮已到达了熟悉的某处。


花果山。


7/


“我要去一趟花果山。”


那是两人初遇之日,或者说雷狮解放之日,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。


即使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,花果山自自在在的生活也仿佛近在昨天。毕竟在那五百年如一日的监牢里,他最有时间做的事就是回忆,更别说花果山,曾是他最为幸福的时光。


那时,他的存在还不为天界所知,还谈不上被他们利用或者控制。神仙妖魔,无论出身,只要够强够义气,都算得上雷狮写作朋友读作小弟的人。想要什么就去抢,救人还是杀人只在一念之间,没有任何道德观念。但他很快乐。


花果山上居住了不少生灵,这些被他护短的或动物或灵怪也享受着这般的自由惬意。即使生活存在着是竞争、捕食等残酷面,但那也是生活本身值得享受的一面。


总有妖怪吹嘘,天庭才是世间第一好的地方,若是能在那里谋求个职位,终生都能高枕无忧。雷狮也是抱着好奇才去走了一遭,被安排了个管马的闲职,按理说是个他人羡慕不已的高薪又轻松的活,却反而惹恼了他。


他一眼便看穿了所谓官僚的本质。拉拢讨好精英,对愚民进行统治,打着为他们好的名号、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。雷狮抢,但他从来是遵循自然法则的明抢,最看不惯的以“管理”之名把手伸在自己头上的那类人。


不仅束手束脚,在这人人勾心斗角想往上爬的天庭,雷狮没有朋友,没有小弟,没有知己。不过是一个囚笼。直到他爆发,报复性的大闹了一场,总算从玉皇大帝的笼子里逃出,却又被关进了如来佛祖的笼子。


五百年后,他又回到了花果山。几乎是带着对生活最美好的一切怀念,憧憬,幻想——


来到了,这个如今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。


五百年过去,他当年随口一吐的桃仁成长为了参天大树,当年茂密的桃树却不知为何的枯萎了。当年说好会等雷狮回来的小弟,如今消失的没有踪影。


水帘洞外的瀑布早已干涸,那个名字也已名不副实。雷狮屏住呼吸,走了进去,而安迷修跟在他身后。


壁画讲述了在雷狮走后数十年的故事。他们受到雷狮旧敌的联合进攻,山被烧毁,大部分生灵都去别处逃难,少数又在大劫难后回来了这里。壁画里,那棵当年最大的桃树也被烧尽了。下面画了好几张小猴子的哭脸,像是在道歉,对不起,我们没能保护好老大你最爱的一棵树。


雷狮从地上拾起一颗玛瑙石。他记得,那是他从西域人那里抢过来的稀奇货,玩了几天腻了,随手赠给了他的副官。对雷狮而言,只是把不要的东西顺手处理,可收下它的那位小弟,却感激涕零的跪在了地上,说他一辈子都会保护好它,当做传家之宝流传下去。


可这块玛瑙,为什么会出现在洞里?是否是他一代又一代的主人葬生于此,连骷髅都已被风腐蚀了去,也没有等到那个曾曾曾爷爷口中的“齐天大圣”,这座花果山曾经以及未来的主人?


雷狮把那块玛瑙揣进了怀中,回头又看了一眼壁画。这一眼看了许久,就像是永久的记忆住,然后就是永别。虽说他并没想好,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,但绝不会留在这片荒芜之地。


走出洞口,他又回身望了一眼,才发现安迷修也在,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自己身后。或许是刚到时,雷狮太震惊了,完全忘了还有他的事了。


眼下,还要解决安迷修的事。


按雷狮原本的计划,引安迷修到花果山,一群人群起围攻把安迷修绑下来,“邀请”他做客,若他不肯留,雷狮也不会跟着西行,如果他太固执,那就干脆下狠手。


不过如今,人都没了。花果山也不宜留。这么想来,倒不如跟着安迷修走,倘若路上遇到新的宝地,再随时干掉唐僧、脱队获自由。


“你没什么想说的吗?”雷狮一个人在前面胡乱走了很久,终于想起回头问。


花果山的一路下来,雷狮心里经历了什么,安迷修大抵知道。但他接下来说的话,他也不知道雷狮会作何反应,


“今天起,你做我的徒弟。我叫你悟空,好不好?”


在雷狮回答之前,安迷修又小声说了一句,“从今以后,你不是一个人了。”


石猴是没有心脏的。但雷狮分明感受到了,刚在放在自己胸口处的那颗红玛瑙,带着温热,开始了跳动。


雷狮低下头,默许了着怪异的搏动,也默许了安迷修那个荒唐的提案。


***


“混蛋安迷修。”


因白骨精一事和安迷修闹别扭的雷狮,正坐在小河边往水里投石子,每投一个就骂一句,好像那样会让自己心里舒坦点。


“安迷修,你怎么那么弱鸡,每次都要我搭救。”


“安迷修,你太不理情,救了你那么多次,还怀疑我。”


“安迷修,你言而无信。说好的,不会让我再一个人了。”


石子咚的一声砸在水面,咕噜噜的沉了下去。雷狮扔腻了。他想起以前,自己和一群小猴子玩扔石子,是能玩到天黑的。


按理说此时终于摆脱了那个混蛋,可以自由而痛快了,可心里却空了一块,做什么都不舒坦。雷狮躺在草地上,手枕在脑后,眼睛直直朝着太阳看,也不怕灼伤,直到所见的全是白晃晃。


然后,在那一片雪白中,他看到了安迷修,惊得他一把坐了起来,才反应过来,刚才的不过是幻觉。


他用手捂住眼,刚才的白光还残留在眼前。安迷修。他默念了一句。安迷修,安迷修。他又默念了两遍。既然你终究要让我一个人,不如叫我忘了你吧。


雷狮终于把手从眼睛上拿下,一睁眼,又看到了安迷修。怎么又有幻觉了?……不对。这次是本人?


安迷修正蹲在躺下的雷狮身边,笑盈盈的看过来,抢先开了口,


“跟我回去吧?我需要你。”


雷狮回忆了一下。幸好自己之前只是默念,没有说出口。不然那这脸丢的,齐天大圣大人会想当场去世的。


他控制了一下表情,把瞬间的惊喜摆上一脸厌弃,“你需要我干嘛?给你打杂吗?”


安迷修郑重的摇摇头。


“我说过,我们是一样的。我不能没有你。”


真是狡猾啊。明知道雷狮的心思,还说出这种招人误会的话。安迷修到底是笨是精明,雷狮始终没有搞清。


雷狮似乎忘了,他刚才还说,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回去。他犹豫了下,出卖了自己的骨气,“我回去可以,你要答应三点,不老救人,不怀疑我,不否决我。”


安迷修居然认真的迟疑了,恢复了唠叨的佛门弟子本性,“唔这个条件,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吗?怀疑你这点是我不对。救人还是要救的。至于要不要否决,那也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……”


“你再啰嗦我就不走了。”雷狮发现,耍小性子是件很爽的事。


“好吧好吧。具体的我们再商量,好不好?”


雷狮没控制住,嘴角向上歪了一下。他想起上一次两人在花果山,安迷修也问了他一个,“好不好?”,像三月的雨浸入心灵。雷狮还强装着冷漠,还是点了下头,算是默许。


“说起来,你是怎么找到我,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?”


“我猜你在这里,就让白龙马送我过来了。还因为飞天被观音菩萨骂了。”安迷修有点委屈,“我们只能再花大半年,徒步再走一遍了。”


雷狮挑着眉,一副“我才不想走路”的嚣张模样。


“走,跟我来。”雷狮一拽,安迷修就上了他的筋斗云。他极其自然的,把安迷修的双手拉过来,环在自己的腰上。


“速度很快,你抓紧。”


安迷修听说过这速度很快。刚才坐龙形态的白龙马的时候也体会过了,在空中飞起来会有多大的风,几乎把他整个人刮下去。


可他没想到,雷狮这云比白龙马还能快个十倍,已经不是风呼啦啦乱吹,而是突破音障,全然听不到声音,只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,只有死抱着雷狮才不至于栽下去。


随着速度趋于平稳,安迷修才终于注意到,雷狮正回头看着哆哆嗦嗦的自己,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八岁孩子,又像大闹天宫后的得意的大圣将军,张扬肆意到毁天灭地。


让安迷修心脏陡然一跳,抱住雷狮的手紧了一分。


被他护在身后,其实风已经被挡了大半。况且安迷修也相信,倘若自己真掉了下去,雷狮肯定会第一时间又把自己救回去。一直以来都是这样。


安迷修并非雷狮所以为的那般无知无觉。安迷修贴上雷狮,那颗激烈跳动的心也贴了过去。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安迷修脑子里自动默背起了《心经》,心跳反应却没有减一分。里面装着雷狮呢。


之后。


安迷修是被扶着从云上下来的,脸红的一塌糊涂,大口大口的喘着气。雷狮看着撑在自己胸口的安迷修,心情复杂。——作为徒弟,他应该愧疚,忘了高空且高速飞行下氧气稀薄,安迷修不一定撑得了太久。但却作为雷狮。


说来可能有点下流,他对师父起反应了。


8/


作为一个开端。雷狮以往对安迷修各种微妙的杀意,在那一日达到了顶峰,却又在当天快速质变成了另一种层面的欲望。


在安迷修身边,一直以来,雷狮的玩欲,贪欲,甚至食肉欲都被各种限制,才会以暧昧的杀意企图得到释放,而一旦打开某个奇怪的开关,无论安迷修做什么,雷狮的想法都只剩一个。推倒他。


即使安迷修激烈反抗——不如说他反抗起来,这强硬的举动才带劲,把安迷修的双手死死压在床板上,看他惊慌的叫雷狮的名字,叫住手。把他那身纯洁的袈裟一把撕开,用手掌摩挲他蜜色又细腻的肌肤……光是想想就能射爆。这也是为何,雷狮最近睡眠质量奇差。


实际上也只能想象。安迷修那人类之躯能不能耐得住雷狮,还是个未解之谜。话说安迷修也会像常人一样,有性〇欲那种东西吗?雷狮只知道,那个呆和尚,格外容易栽在女人手上,目测是个钢铁直男了。


又过了几天,他们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国度。男儿国。


如其名显示,这里居住的都是男人,还是各色各样的美男子,少年清纯,青年俊美,中年优雅,既有阴柔娇媚的,又有阳刚强健的,每个人都像是自带着光环,都美的不可方物却又各具特色。


雷狮和安迷修刚一进城门,便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热烈视线。雷狮和安迷修也是长相上乘的人,对这些完美如人偶的男人也没兴趣多看,甚至不打算在此处久留。


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向安迷修搭讪,“二位公子可是长途跋涉而来的旅人?天色已晚,是否愿意来我家借宿一夜?我叫小青。”


小青一袭青衣包裹着他高挑瘦削的身体,家里也极为简朴,只有他与他的父亲同住。听说了两人的来历,相当吃惊,“竟然是从大唐而来!那么远吗!还请高僧讲一讲旅途上的事吧。”


小青缠着安迷修,小青的父亲,看外貌也不过三十出头的美男子则向雷狮解释,“我国四面环沙,小青从未出过城,未免对异国人怀有好奇。”


雷狮看出小青对安迷修的好感,整个人脸色一直不太好,“既然如此,这个国家为何只有男人?”


异者为妖。这个国家过于异常了,不仅没有一个女人,连随处一个路人都美丽的不像真人。可这些人身上又确实没有妖气。


那位父亲笑了起来,“我听异闻录上说,其他国家都有女人,男人使她们受孕,她们便能诞下子嗣,可是真事?”


连安迷修也凑过来听,“难道贵国不是这样的吗?”


父亲点点头,“我国男儿虽有男人躯体,却只能受孕。唯有国王一族,他们也是外来人,能使我们受孕。”他看向了小青,“国中男儿全是我们本土人与皇族的子嗣,但仍保留着本土一族的体质。而皇族是特殊的一脉,即可以受孕也可以使人受孕。”


“这么说来……”安迷修与雷狮一个对视,两人心里都暗叫不好。


“小青对公子一见倾心了。”小青柔美的面容上浮起两片红霞,“既然公子有意留宿,何不与在下品一夜云雨之欢,小青愿为公子诞下子嗣。”


安迷修惊得从椅子上一弹而起,“不好意思,出家人不近女色……”


“可也没说过,不可以近男色吧?”小青嘟着嘴,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安迷修。


不近女色,可以近男色。雷狮想了想,还真是有些道理。雷狮没打算阻止小青,在旁边坐着看戏。


“这……总之,这种事应当和心爱的人一起做。”安迷修不知怎么,眼睛就瞟到了雷狮那里。


“原来二位公子已经……”小青一脸的恍然大悟,“我不介意做小,只求公子一夜。还是说……”小青又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,“公子是下面的那一方?我会好好服侍公子。”


安迷修赶紧打断了他,“不是你想的那样!唉,跟那些没有关系。其一,我是出家人,其二,我不爱你,所以不能答应。理解了吗?”


小青父亲叹了口气,“对不起二位公子。实话说了吧,小青也是为了我。由于‘种’被皇族掌握,平民想传宗接代就只能交一大笔钱。我们家不宽裕,我病也重了,死前指望着抱上孙子……他才会纠缠上你们吧。”


“不,不是那样的!”小青突然哭泣了起来,“并不是贪便宜。我也想要爱情,至少留下爱的结晶啊!我才不想给那群恶心的皇族生孩子!”


哭着哭着,他抓上了安迷修的衣服,“求求公子了,就当行善和施舍,可怜可怜我吧。就一晚,您什么都不需要做,都交给我……”


雷狮按耐不住想上去拉开他,但在他之前,一向对他人请求来者不拒的安迷修,这次镇定的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年推了开。


“对不起。我很同情你,也愿意资助你一些银两。但你的请求,我没法答应。谢谢你们的招待,我们会换一家投宿。”


“我没有想要利用你!我是真的爱你,你要走的话,我还不如死了算了!”小青干脆坐在地上,拉着安迷修的衣服,几乎要把袈裟给拉了下去。


真是可悲的年轻人。心怀目的,却用“爱”来包装私欲,用自我感动进行要挟。雷狮觉得好笑,几乎有几分同情了。安迷修在这种事上的冷漠,他是最明白不过的了。


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

刚从小青家出来,又被皇族的人请了过去。这也是预料之中了,毕竟两个人的来到会威胁皇族的地位。安迷修必须申明他们不会久留、也不打算在这里留种的事。


出乎意料的是,接待他们的并非国王,而是国家的第一王子,没有进行任何质询和要挟,在盛宴之后还请他们在寝宫留宿。


雷狮隐约觉得不妙,想和安迷修一间,却反而被安排到了几乎和安迷修住在对角线的相当远的地方。洗完澡,床上突然多出两个美少年,雷狮毫不怜香惜玉的把他们乒乒乓乓扔在地上,看起来直男极了。


雷狮马上反应过来,这是调虎离山之计。在他把锤子架在好几个侍童脑袋上后,风风火火的跑到了太子的寝宫,一推门,果然看到了,被扒光衣服堵上嘴的安迷修,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在大床上扭动。


“你们这群下等的人类!竟然敢碰我的……”


雷狮这火蹭蹭蹭的就上头了,话说了一半却卡在那里。安迷修是他的什么?师父?朋友?恋人?都好像对,却也好像不对吧。


安迷修是雷狮的唯一,也是他的一切。


雷狮想不出那个词,干脆直接掏出大锤开始要敲人,慌不择路的大殿下放开安迷修赶紧开跑,两人在狭小的房间里绕来绕去,房正中间的大床上被五花大绑的安迷修还在扭,好不容易吐出了塞口布,“雷狮你住手!别杀人别杀人!你误会了!”


能误会还有鬼?雷狮根本不听,看着太子躲在书柜后瑟瑟发抖,想起一时辰前见到太子时,还觉得他是个体面人。


雷狮的气转移到了替太子求情的安迷修身上,把锤子指过去,对着太子破口而骂,


“你到底哪里看上他了?你们国家那么多美男你不上,和他第一次见你就要搞他?他长的没我好看,甚至没你好看,还是个脑子不开窍的和尚,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他?”


太子被这番话惊在了原地,搞不懂雷狮到底是站在谁一边的。他思索了一下,认真的给出了回答,“禁欲系,想了解一下?”


安迷修也愣住了。雷狮这么一损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的姘头,来吃醋找茬的呢。下一秒,太子就被敲晕丢出了房间,雷狮把门重重一关,占了别人的寝室,开始朝床上的安迷修步步紧逼。


安迷修此时也挣脱开了绳,不过上半身还光溜溜,赶紧拿被子在自己身上围了一圈以防不雅。


“安迷修,你说说看,你怎么那么罪孽深重?怎么我跟你他们都是一次见,却都想来搞你?”


雷狮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安迷修。


“呃……雷狮你别生气,你也是很有魅力的,不过他们看得出你不是人类,自然不会找你配种……”


“本大爷的魅力自己知道!重点是,你第一次来,他们怎么都争先恐后的要上了你?你没法怀……怀孕的吧?”


雷狮又卡了一下。如果安迷修真的能怀孕……算了,还是别继续想了。


“那个太子好像是真的喜欢我。他说他老早就收到天谕,说会有大唐高僧途经此处,之后一直收集我的消息,不知不觉就爱上了我。”


雷狮“……”


“我也告诉他,我是正常的男人,不会怀孕。他还说他不在意这种事,他做种马已经很痛苦了,不以生殖为目的才是真爱。”


雷狮“你等一下,我去处理点事……”


安迷修赶紧抱住雷狮的手臂,“别啊,他也不是坏人,也没打算对我做,嗯,那种事,怕我不听他倾诉才把我绑过来。如果不是你来,他正准备放我回去。”


“怎么,你想护着他?”雷狮冷哼一声,怒气值又叠了一层,本来想甩开,却死都甩不开,而且安迷修身上的被子还滑落了下来,露出光洁的后背。


雷狮不挣扎了,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,注视着一脸呆样的安迷修,


“我曾经无数次的想杀你,也无数次的救下你,”


安迷修点了点头,不明白雷狮想说什么。


“你的命是我给的,既然如此,说你是我的,那也不过分吧?”


雷狮张开手抱住了安迷修,朝着那泛着蜜色的光润右肩,张口咬了下去。这一口咬的极重,痛得安迷修泪水一下子涌上来,连叫也没法叫,拼命抽着气。


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雷狮才松开口,舔了圈牙齿上的血迹,眯起眼闪着紫水晶的光彩,满意的笑了,“这是你属于我的标记。你只有我能吃,我能欺负,我能杀死。”


安迷修好气又好笑,伸出手就往雷狮那毛茸茸的脑袋上一通乱揉以示不满,“你那是什么歪理?”


雷狮不喜欢被碰脑袋,这次抱着安迷修,却忍耐下了那通撒气。安迷修是属于他的。这便是他整个世界的第一真理。


“安迷修,我能上了你吗?”雷狮突然开口,


“哈?怎么可能!你在想什么啊!”安迷修一边否认,一边脸涨得通红。


也不是真的没可能吧。雷狮有几分欢喜的眯起眼睛,拿毛茸茸的脑袋在安迷修的脖子上蹭了蹭,继续得寸进尺,“上次你来花果山找我,我们的条件还没谈吧?”


“不不,要谈也不是现在。”安迷修赶紧否认。


“哦,那我明天就回花果山,留你一个人在男儿国,下次再见你就是王妃了。”


“别啊,雷狮,别丢我在这儿!”安迷修又拽住雷狮的衣服,可怜兮兮的样子,“出家人不近男色,更不以身相许。”


“那帮徒弟排忧解难,总是可行的吧?”雷狮拉着安迷修的手,就往自己的两腿之间走,“不然我可是会彻夜难眠的,师父。”


“你,你,”安迷修被气得说不出话。平时直呼其名,偏偏挑肌肤相亲的时候互相叫徒儿师父。这算哪门子情趣?可安迷修竟然还有点受用……


……


那天晚上,雷狮把太子的寝宫霸了一宿,把站在门口等了一夜的太子虐了个体无完肤,在风中吹了一晚都冷静不得。


关键是第二天,太子还是来送行了。应该说他还是外表堂堂、气质高贵的,身着华服礼冠,神情庄严肃穆,丝毫想象不出昨晚被追着打的惨状。


他把安迷修盯着看了许久,眼中饱含爱意,让雷狮忍不住想挡在安迷修面前,堵了他的眼。


“安圣僧,收到预兆的那一日,我问菩萨,男儿国没有妖魔,何来劫难?菩萨答我,是情劫。”


“我原以为,圣僧是鄙人的那一劫,鄙人也是圣僧的那一劫。看来是误会了。只是,苦劫易渡,情劫难渡,圣僧务必小心。”


太子又把安迷修深情凝望了许久,又看了一眼雷狮。准确说,因为昨晚的心理阴影,他不敢直视雷狮,就盯着雷狮的鞋看,


“保护好他。……你肯定在想,你当然知道要保护他,用不着我说。但有时候,对你自己好不代表对他也好。”


太子惧怕着雷狮,似乎还想拼命再说点什么,却被安迷修打断了,
“谢殿下忠告,您是个好人。祝您觅得真爱。祝您自由,祝您幸福。”


太子努力的牵了下嘴角,与两人挥手告别。他其实想问,那你呢?安迷修,你能获得自由吗?你能获得幸福吗?


但他没法说出口。那是他无法插手的事。一切的结局,寄托在安迷修身边的那个人身上。


雷狮,你要阻止他。你要救救他。


9/


一路走来,从未出过远门的两人互帮互助,经历各类鸡飞狗跳与小打小闹,这趟看似无尽的旅途,也终于接近尾声。


是否已真的历经八十一难,雷狮与安迷修都数不过来,只是这时间比想象中流淌的更为迅速,转眼间,与西天极乐世界仅有一河之隔。


雷狮与安迷修坐上同一条小舟,雷狮一边摇桨一边哼着小曲。他还没开始构想取经结束后的自由生活,本能的觉得,既然还要护送经书重返大唐,那自由就还是颇为遥远的事。


安迷修坐在船尾,扶在船边上,朝着河里望。清澈的湖面上倒映出他的脸,他忍不住朝那一个自己伸出手,指尖随着小船的前进,划出一条痕迹,打碎他在水面的倒影。


“雷狮,你可知道,这是什么河?”


雷狮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,“谁知道。我是第一次来。你以前来过?”


“雷狮,我想和你讲一讲,我以前的事。”


雷狮回过头,安迷修坐的很端正。


“你是说,你做和尚时的事?你和我讲过了,是个弃婴,被寺庙捡到……”


“不,是更早之前的事。”安迷修眼含着笑意,笑中却透露着某种更悲伤的东西,“雷狮,你或许不明白。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。“


雷狮的确不明白。他天然的无法理解死,就像他无法理解,为什么五百年后,当他再回到花果山,只剩下物是人非,人去楼空。


他知道,众生皆有一死,可雷狮不是凡物。规则之内的生物终究敌不过时间。他也曾杀生,那些生物的死与他而言毫无触动,而为了他重要的朋友,他也曾单枪匹马冲进了阴曹地府,逼迫阎王交出生死簿。


至今为之,他没见过他重要之人的死,不曾见过他爱的生命在眼前消逝。也无法理解,安迷修所说的,“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。”


“怎么回事?”雷狮停止了划桨。两人对坐在小舟上,失去动力的船用尽了力气,停在了河中央。


“我曾是佛祖的御前大弟子,金蝉子,从蝉修成的佛家弟子。”


“怪不得你有时话特别多。”雷狮的吐槽被安迷修自动屏蔽。


“因为一件事,我被贬下凡尘,经历了九世。只有经历八十一难取得真经,方能摆脱凡胎,回归佛祖坐前。”


“这是多大仇啊,让你在人间摸爬滚打十辈子。”雷狮先是漫不经心。在听清楚后半句之后,一下子坐直身子,“摆脱凡胎?你的意思是?”


雷狮等待了许久,安迷修也沉默了许久。平静的水面倒映出他的悲伤的面容,


“取得真经后,我将成佛,而这个身躯将失去精神。我或许还能留有记忆,但成佛之后,一切感情都将被抽去。我将不再是我。”


水面上,两人的倒影凝固许久,平静被拉得极为漫长。雷狮似乎一下理解了许多事,又好像什么都忘光了。比如,他理解了安迷修与他刻意保持的距离,理解了为何安迷修突然在河中叫住自己。


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”


不早点告诉他,前方就是旅程的终点,也是安迷修生命的终点。如果是以前,雷狮会生气的吧。但离那个终点只有半条河的距离,愤怒已无济于事。


雷狮又问,“你一开始就知道。既然隐瞒了一路,为什么最后又告诉了我?”


“雷狮,你刚才问我,为什么被贬下凡尘。”安迷修答非所问,


“原因,是你。五百年前,你被佛祖压下五指山。在那之前,我曾为你求情。”


雷狮哑然。他从没想过,原来那时起,安迷修就已认识了自己,五百年前,两人就已相遇。


“我艳羡你的自由,欲望动摇了我的佛性。佛祖罚我十世历练,却又向你预告,十世之后,我会来解救你。与其说九九八十一道劫难,对我而言,真正的考验其实只有这一个。”


不需要安迷修说出,雷狮已经知道了后续。他接下后半句,“他要你对我断了念。”


五百年前,安迷修因对雷狮生情而被责罚,而五百年折磨之后,最后的考验是最初的那一个。之前的八十难,都是为了这最难的一道——当两人共同跨越无数次生死之关,安迷修是否还甘愿忘却雷狮的一切,舍弃欲念,重拾佛性。


而这也是对雷狮责罚的后续。这位佛祖大人,也真是恶趣味到了极点。


雷狮又开始摇桨,这次是反方向,“这经我们不取了。”


“雷狮!”安迷修把手按在雷狮的手上,“我们一定要去。不可以逃。如果在这里放弃,我们也逃不出他的掌心,你应该最明白这一点。”


雷狮总把他人都视作蝼蚁,却唯独在如来那里品到了蝼蚁一方的滋味。他清楚知道那力量的差距,却还是不甘心。


“仍要任他摆弄吗?”雷狮把船桨直接扔了出去,小船随动作激烈摇晃,“我不会认可!”


安迷修拉过雷狮的手,放在自己的心脏处。


“悟空,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给你取这个名字吗?”


“何为空?世间万物皆为色,四大色法皆为空。”


“你所追求的绝对,只在这里存在。”


安迷修的另一只手抚上雷狮的胸口。那本不存在心脏的部位,有什么开始复苏,跳动。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漫过心脏,漫上眼眶。


安迷修忽然笑了,神情温柔的像是想象着未来。


“待我死后,我也会一直活在这里吧?”


“对不起,又要留下你一人了。”


“但一路走来,我很幸福。”


***


在花果山的那一日,雷狮知道,一无所有的是自己,无处可去的也是自己。


雷狮神情怔怔的望向那座荒草遍野的山,而安迷修的声音从耳边响起,


“今天起,你做我的徒弟。我叫你悟空,好不好?”


“从今以后,你不是一个人了。”


那时雷狮还不知道,安迷修把这一句开口,同样等了五百年。


那一日,雷狮没有回答,只是默许。事到如今,历尽整整八十难,当初的请求已经落了空。尽管时间已迟。雷狮终于在安迷修耳边,轻声回答了一个“好”字。


END.(伪)


10/


大佛宝殿上,十八罗汉立于左右两侧,如来佛祖端坐于莲花宝座上,真身体型巨大,扑面而来巨大的压迫感。而此处看似无尽伸展的天花板,却是连一个跟头也翻不了的禁闭之地。


“安迷修,你历经苦难,功劳抵过。就恢复你大弟子之名,回归坐前。”


“雷狮,看来你有所悔改,长进不小。就封你为斗战胜佛。”


雷狮露出微妙的笑意,“你知道,那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。”


安迷修昂起头,“弟子愧对教诲。这八十一难,弟子终有一难,无法跨越,无法斩断尘缘。”


安迷修与雷狮相视一笑,向佛祖请求了那差一劫难的“责罚”。


***


据历史记载,唐玄奘法师携悟空一路西行,经历九九八十一难,终于取得真经,满载而返。太宗大喜,命全国高僧展开解读,而送达真经后的两人却不见了踪影。


世人皆说,他们都已成佛,重返西方极乐世界。


***


在那之外,还有另一个故事。与大唐高僧、齐天大圣,或者他们的西天之旅,都并无关系的故事。


两人舍弃了身躯,舍弃了记忆,舍弃了天赐的祝福。


史书未记载他们的俗名,于是只有这一点,被原原本本保留了下来。


花果山。曾被烧毁的土地上又诞生出了崭新的生命。


安迷修喜欢上了种花种树。从小读书诵经的他,现在撸起袖子干起活来,却也有模有样的。


家中渐渐添置了不少,水帘洞被改造成房间,新增了大床,书架,烛台。一副想在这里住到老、提前迈入养老生活的模样。


雷狮与他不一样,天生的不安分,“偶尔也出趟远门吧?”


“你想去哪儿?”安迷修还在花圃里忙活着,头也没回。


“……东极岛?”


浇花壶里的水被安迷修手一抖,一半都洒歪在地上。之前是西边的尽头,这次是东边的尽头吗。


“你确定那是出远门?能不能回来还说不一定呢。”安迷修转过来看雷狮,眼睛瞪的老圆,“认真的?”


雷狮撑着脑袋,痞痞的笑着,点了点头。


“那这些花呀草呀怎么办?”


安迷修看植物的眼神就像看孩子。


“等我们回来这里,重新再种吧。”


听雷狮的语气,即使两人灵力尽失,重归凡人之躯。他也坚信着,历经磨难,两人一定能平安而返。


***


自取得真经的那一日,一切都从零开始,重新运转。


又或者说,时间永远停止在了第八十劫上,迈不过最后的那个八十一。


既然永远都过不了那一劫,永远放不下心中执念。只好一生都在远行的道路上。


对雷狮而言,那一劫,叫做安迷修。


而对于安迷修而言,那一劫,恰好叫做雷狮。


END.


***


或许是我写文以来写的最认真的一篇,最长的一篇一发完,毕竟我家可乐说喜欢这个设定,还画了配图w原计划的脑洞就被拓展再拓展,用一个中篇的篇幅讲了一个又臭又长的西行故事。_(:з」∠)_


写的时候几次卡文,觉得写得太烂自己都看不下去了,如果不是可乐的鼓励,这篇文章一定还会难产许久吧。直到写完,我也还在疑惑,这篇粗糙的文是否真的配得上给作为生贺的第一篇|・ω・`)


感谢 @镭射可乐 可乐宝贝不嫌弃我写文又慢又烂。可乐画画又快又好 ,愿意听我大篇安利,唱歌好听,人也特别好,特别特别好。从认识起每天都会聊很多事,聊-脑洞啦,相互安利,一起打游戏,每天都特别开心。概括起来就是,我爱她。能认识她真是太好了。下一次可乐生日时大概就有时差了吧?那时候也要继续打卡(。・ω・。)ノ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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